风雪呼啸里,打斗声从杨将军的营帐里传来,兵刃相接,还有杨将军的叫骂声,随后便是一声哀号,隐隐有人悲鸣。
孟婆正欲同萧岩说些什么,对方已经一把抓住她的手跑了过去。
二人赶到时,正见到杨将军手下的巡防营将领拿着一把利剑刺在他的胸膛上,杨将军的衣衫浸得血红,他痛苦得捂着胸口趴倒在地。
“我去拿住那个将领,你去救助杨将军,快!”萧岩扭头对着孟婆吩咐道,随后拔出腰间那柄红玉宝剑,冲了上去。孟婆闻言,立即拿出药粉敷在杨将军的伤口上。
那将领看到主帅来了,脚步浮动,咬牙拔剑,但到底不是萧岩的对手,才交击十来下,就无力防御,被萧岩一个剑背拍倒在地。萧岩顺势一把擒住那将领的两手,只见将领露出绝望的神色,孟婆看见他嘴角流出污黑血迹,随后倒在地上抽搐起来。等萧岩掰开他嘴巴的时候,将领的嘴唇已经发黑,面色灰白,竟是一命呜呼了。
原来这将领早已把毒药藏在牙齿里面,他们只要看到没有生还的希望,就会咬碎那一颗毒牙自尽。这是一种流传很广的自杀方式,但是因为培养不易,需要自杀的人有极高的觉悟,所以一般都是死士使用。
不愧是死士,的确狠绝毒辣。
而救下杨将军以后,孟婆又找了几个小兵把杨将军抬到了老军医的营帐中,萧岩也跟随上去。
“老军医,杨将军如何?”看着床上因为失血过多显得面无血色的杨将军,萧岩极为担忧地追问情况。
“幸好你送得快,也算他体格强壮,命大得很,到底是能留下小命!若再刺进去半寸,就会刺破心脏,那时可真是连神仙都回天乏术了。”老军医擦掉额角渗出的汗迹,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。
萧岩一听这话,终于放下心来:“有救就好。但他何时能醒来?”
“不要担心,明日太阳出来时便可醒来。”老军医安慰道,“他自是福大命大,死不了。”
夜晚一更天的时候下起了暴雪,萧岩就坐在营帐里面静静看着风雪在远山展开白色的幕布。
翌日,风雪渐小,军营一片寂静,乌云笼罩多日的高空出现了一丝阳光。
暖暖的日光照入窗子,洒照在杨将军的脸上,一直守着他的萧岩看见他的眼皮微微颤抖,随后,杨将军缓缓地睁开了双眼。
萧岩询问他道:“杨将军,你感觉如何?”
“主帅?我……对了,那巡防营将领呢?快抓住他,他是个叛徒,竟然敢刺杀我,我一定要宰了这个兔崽子……”杨将军骂出一连串的粗话,他急急地想要爬起身,但是动作幅度过大,以至于牵动了胸口的伤口,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,不得不重新躺了回去。他露出懊恼的神色,苦涩道,“这个不知好歹的叛徒,我竟重用他,让他做我亲兵,甚至要他做巡防营的巡防官!我……”
萧岩闻言,倒也惋惜地叹息道:“杨将军竟也不是此人的对手……”
“最近大腿旧伤复发,腿脚不利索,所以……”杨将军唇色发白,忍受着剧痛道。
“杨将军祖传的疗伤药,难道不能治疗?”萧岩头左偏,同时微微闭上右眼,疑惑道。
“那是治疗刀剑伤的,对我的旧伤没大用处。”杨宗明说,随后大叫一声,“不好,前几天我让那叛徒拿了疗伤药给了老军医营里,萧将军快快派人去检查,军医不能出现问题。”
“你别担心,我已经派人去查了。”萧岩继续道,“杨将军,我先问你一个更重要的事。”
“主帅请讲。”杨宗明逐渐冷静了下来。
“将军是拿了这个吗?”萧岩将手里的溃烂药给了杨宗明。
杨宗明看了一眼道:“这不是我之前送过去的药吗?难道是那叛徒给调包了?真是混蛋。”
“杨将军是怎么知道那将领是叛徒的?”萧岩诘问,眼帘上下移动,好像就要缩到上下眶里,眼里的审视怎么也抹不掉。
“近日旧伤复发,需要用药,我都在下午黄昏时分先去巡一遍营,然后顺便去取药,天天如此。今日我因战事部署,耽误了些时间,因此没去巡营,而是直接回来。竟没想到正撞见他在乱翻东西!我便在外面悄悄瞧着,结果发现他正在仿画我巡防营新的布防图。”杨宗明想起当时的情景,越发愤怒道,“于是我冲上前去要与他理论一番,却不料被他刺中胸口,幸好主帅赶来及时,我才勉强保得一条小命。”
萧岩则是无奈地喃喃道:“那我军上次遭遇突袭,敌军不但避开了哨兵营,竟然就连巡防营也都躲了过去,看来是因他所致。”
“主帅,都是我没有早点抓住他,才导致我军受此劫难,请主帅责罚。”杨宗明语气悲切,显得极为自责。
萧岩安抚他道:“杨将军先好好养伤,今天的事情以后再说。”
杨将军感激地点头道:“谢过将军。”
随后,萧岩走出了杨将军的营帐。刚踏出的那一刻,面色刹那间凝重起来,他回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杨将军的营帐,半晌过后,终于转身离开。再去军医那里的时候,萧岩看到了孟婆。她急急迎上前来,问道:“情况如何?”
“只有一些简单的线索,并没有收获。”萧岩摇头,分析道,“这次出现的内奸,极有可能是个替死鬼。下毒计划是战前便计划好的,当我们看穿了内奸的阴谋,要顺藤摸瓜寻找内奸时,内奸就被轻而易举地发现了,这太过于巧合,就像有人想让你知道一样。最让人生疑的是,内奸不可能在察觉我们起疑的时候还冒险仿制我军布防图。”
“那我们再设一个局,引那内奸露出马脚。”孟婆说,“上次做的就非常好。”
“不行,内奸已经警觉,上次抓不到他,再想抓就难了。”萧岩捏了捏眉心,显然是觉得事情极为苦手。
“这也不行,那也不行,接下来到底怎么办?”孟婆急得直跺脚。
“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。”萧岩道。
战争仍在继续,但是双方都进入守战模式,开始准备最后的大决战。两军都风平浪静,只是大风嘶吼不断,降雪挥洒不息。战事虽无再起,双方却都在观望,就看谁先按捺不住。
主帅大帐里面,夜半时分时,萧岩竟出现了幻觉,似乎又回到了过去。
那时,自己的未婚妻柳嫣眉目灿烂,语笑嫣然。
正值上元佳节,灯笼高挂,鞭炮齐响,花灯闪烁。
柳嫣走在人声鼎沸的热闹街市上,脸上戴着画着女娃娃脸的面具,左手里拿着捏糖人,右手里拿着莲花灯,身后跟着一个戴男娃娃面具的男子。男子两只手里拿满了东西,在拥挤的人群中举步维艰。
柳嫣转身,看向身后的男子,娇俏一笑,眼里承载的是满满的爱意。
两人散步到了溪水边,柳嫣把手中的莲花灯轻轻放在水里,蹲在花灯前面许愿,那男子站在后面默默看着柳嫣,彼此之间有氤氲的情愫在弥漫……
萧岩回过神来,继续守着这夜,夜还在继续,风雪不停,日月不老,但人心难免寥落,恰如此刻的萧岩。
由于战事紧急,萧岩和一众将领开始每天在帐内推演敌军下一步的动作。
“将军,再过半月就是年节了,那时我们要过年关,军营防御会大弱,敌军或许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进攻。”李三思指出。
“好好过个年便好了。”陈梁道。
“我们想好好过年,敌军却不会顺我们的心。”李三思苦笑道。
“李将军说的是,不过还是要听主帅号令的。”陈梁和李三思同时看向萧岩。
自大雪以后这几战,逢战必胜,萧岩在军中的威信因此大涨,众将皆服从萧岩的号令。
“张将军应该快要回到京城了吧。”出乎二人的意料,萧岩并没有说年关怎么过,反倒关心起因为败仗而回到都城的张将军。
众人面面相觑,最终是陈梁接话道:“快马加鞭的话应该快了,应该年后便会传来新的指令。”
萧岩不敢随意发动突袭,君王爱权,不敢让他抓住把柄,但萧岩知道如果年前结束不了这战争,一待开春,按捺不住的君王定然会来。
这天没有什么事情发生,萧岩没有下达新的命令,只是让大家照常,并无出战的意图。众将领走后,孟婆从隔壁营帐进来:“萧岩,你可是越来越威风了,分明就是说一不二了。”
相处得久了,萧岩发现孟婆就是一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冥府守桥人,不由笑道:“你这是又听见什么流言了?”
“这种流言是绝不会少的,你应该早有准备的。”看到萧岩不以为然的模样,孟婆好心提醒他道。
“过几日就是年节,依孟姑娘所看,敌军会不会进攻我军呢?”想起最近三个月来孟婆一直在钻研兵书,萧岩便想考校一番。
孟婆才不打算和他过招,头一撇,冷冷道:“这种事情,我怎么会知道。”
萧岩吃了钉子,觉得自找没趣,只好给孟婆分析起敌我双方的现状。
“此次一战,敌我两方难分胜负,但是冬天来了,睚眦必报的狼很容易抱团取暖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敌军会进攻?”孟婆猜测。
“我可没说一定,毕竟狼也有打盹的时候。”萧岩道。
“到底什么意思!你是说敌军会报复,但不会再如此激烈地开战。”孟婆凝视着萧岩的眼睛,“你是不是有什么新的计划了?这次是否又要我来帮忙?”
萧岩却摇摇头:“暂且没有。”
孟婆双手环胸地摇头晃脑起来,言语之间不乏奚落:“不是我哪壶不开提哪壶,要说萧大将军你这人当初血气冲天,怎么现在越来越不像初见时那有气魄的样子了?”
萧岩轻声哼道:“人都会变,何况我还是鬼呢?经历过生死后,早已看清了很多东西。”
“又来这套。”孟婆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,她懒得理他,转身道,“我去吃饭了。”
距离年关还有三天的时候,双方又打了一场仗,这一场仗不大不小,不痛不痒,仿若小儿嬉戏,彼此都在酝酿更大的一战。
这次是萧岩带军出战崖谷,与敌军在广阔的雪地上展开一战,雪白底色的战场,再次结起了猩红色的冰。待来年雪化之时,又是一条红色的河流。
新年那日,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。萧岩带着酒,去到崖间祭奠安几道,辣酒入喉,无色无味,这如刀的寒风,刺骨的冻寒,萧岩也无感觉……
回到军营以后,大帐里面出现一个宦官打扮的人,朝里有旨意来了。
“谢陛下恩典,萧岩定不辱使命。”萧岩单膝下跪,双手接受圣旨,脸上却丝毫没有升官的喜悦。
那宦官道:“将军稍等,七日后,陛下便可圣临。”
新帝登基还未确立自己的帝号,朝中大臣都说他是想要建立一份丰功伟绩后再确立帝号,于是便说新朝新气象,让诸臣先以新帝称呼,待一统草原之日再定下帝号,并以此激励自己,建立大业。
“萧某想要宴请使臣大人,为大人接风洗尘。”萧岩含笑道。
“那恭敬不如从命了,在此谢过大将军了。”两人一起笑起来。
营帐里,灯火通明,两个人推杯换盏,酒香扑鼻。
“使臣从京城而来,可知萧某家中父母如何?”提及家人,思亲之情令萧岩不由地轻叹一口气。
“萧老大人和老夫人身体康健,将军大可不必挂怀。这次萧将军击溃敌军,为消灭他们立下大功,新帝还特意封赏了萧老大人,升了萧老大人的官阶。”
萧岩自是惭愧道:“我终年征伐在外,不曾在二老面前尽孝道,实在有愧养育之恩。”
使臣却宽慰他道:“萧将军是为国家立功,保家卫国,让二老的生活无忧无虑,这就是最大的孝道呀。”
萧岩感慨道:“多谢李大人告知京城诸事。征战多年,萧某对不住的还有家乡的好友。”
“大将军莫急,柳嫣姑娘一直在等着将军,若此次打赢了,将军便可携带军功而回,到时候功成名就,就可美人红袖添香。”使臣轻笑,笑着说道,“说起来,萧将军与柳嫣姑娘现在还是京城的一段佳话呢!”
营帐外北风呼啸,帐内美酒萦香,萧岩听闻柳嫣二字,脸上的笑意不由地褪去了三分。
而使臣已然喝得醉醺醺,嘴里恭维的话滔滔不绝:“萧将军而今功业有成,柳姑娘才华横溢,又有倾国倾城之貌,英雄美女,天作之合!”
萧岩似不愿再听见有关柳嫣的事情,便吩咐道:“来人,扶使臣大人回帐休息吧。此处天寒,记得多给他盖些被子。”
接着,萧岩便起身离开设宴之处,走回营帐,步伐稳健,全然不似当初沾酒即醉。
营帐里灯火微弱,萧岩坐在案前,想起了父母爱人。此生虽没尽到为人子的孝道,但家中尚有姊妹兄弟,父母也能有所依傍。唯有柳嫣还在等他,深情此生难偿,最是辜负。
当初从军,想着建立一番功业,光耀门楣,然后风风光光娶自己心爱的姑娘。可上了战场才明白,战场是个让人时刻记起家乡的地方。自己当初的想法是何等幼稚。为人一世,大义之情与儿女私情难以兼顾,何况威名百世不衰,怎及一世琉璃,浮了花香,洒了热血,与她相守。
哪里有什么不悔前尘,此生终究归于战场,守护了盛世清明,何惧忘川河中?永世守护,千百轮回,两情相悦,不过如此。
这酒宴热闹得紧,孟婆却独自去了老军医帐中。两个人聊天解闷,打发打发这无聊的时间。
孟婆一进军帐,便看见老军医正在给几个徒弟讲医家的道德。
“真有职业操守。”孟婆小声嘀咕了一句。
老军医见她进来,只是示意她一旁坐坐,并没有停下授课。
孟婆心想:老爷子也是苦心,少年兵多是家里穷苦没有读过什么书的,现在能有人教他们习字,又在这军营中习得些医术,那是他们的运气,要不然就这些小身板,若是上了前线,根本架不住敌军的随意一刀。
老爷子教他们学些简单的医术,便有了立身之本。但学会了医术,若是心术不正,那必然祸患无穷。所以传教医理药材的同时,也教授他们医家的道德,让他们做个悬壶济世的人,权当自家子女般教育了。
孟婆倚在椅子上,听老军医心平气和地道着:“当医生之前先了解兵家是怎么回事,你们都是当兵的,要知道兵家是从道家而来。所以我就与你们说说道家的‘承负’即是‘因果’,一个意思。”
“太上曰:‘祸福无门,惟人自召;善恶之报,如影随形;夫心起于善,善虽未为,而吉神已随之;或心起于恶,恶虽未为,而凶神已随之。其曾有行恶事,后自改悔,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,久久必获吉庆,所谓转祸为福也。’”
“意思是前人行善,今人得福;今人行恶,子孙受祸。这就是‘承负’,所以今世有的人一贯行善,但却经常得祸;有的人一直行恶,但却经常得福。这是‘承负’使人蒙受的。本人的命运是在为祖先承担后果,祖先如果造恶,本人就会得祸;祖先如果行善,本人就会得福。就如同祖辈积财,后辈享受,祖辈欠债,后辈还钱一样。所谓‘积善之家,必有余庆;积不善之家,必有余殃’。”
“为了你们祖先,为了你自己,也为了你们的后代,要慈悲为怀,将善意酝酿在心中,对伤员要用心治疗,不可马虎了事,用药须得核对检查,确认无异常才能用。煲药之时守着药煲,自始至终都要注意火候,待到熬好了之后,更要亲自倒出,送去给伤员服下。”
“还得注意那些心怀不轨的人,害人之心不可有,防人之心不可无。老夫做军医四十余年,见过各种阴谋诡计,如敌军偷偷换药下药,在军中想置对方于死地。”
“注意给这校尉以上的军官送药煎药,必须两人同时在场。各位将军们的煎药送药需要三人同时在场。若是主帅需要喝药,就由我和孟姑娘负责,其他人一律不能经手。为师说了这些,尔等知否?”
几位学徒整齐一致地连连点头,齐声响亮地回道:“师傅,弟子明白了,谨遵教诲!”
“最后我再说三点,第一,《黄帝内经》上说,所有疾病都是先有虚而后有实。哪里会平白无故就出现呢?虚病常是冤亲债主讨债,邪灵干扰,各种附体,而后会在人体形成各种疾病。冤亲债主开始索报前,常常是先夺其生气,出现各种无名病痛,业障重则常多昏沉,无生气,心神散乱,容易有妄念,胡思乱想,不易集中精神。业障极重之人,常全身是病,几乎从头到脚都有问题,若如此,便是过去的业太重所致。”
“第二,《玉皇宝忏》上说:‘性一纵,则积甚丘山;心一悔,则释如冰雪。故本行经教之昭示,乃罪福因缘之了明。敢不萌於悔心,敢不收其纵性。投诚恳切,望圣矜憐。十恶五逆,随跪拜以消除。三业六尘,逐称扬而洗涤’。求忏悔要有忏悔之真心,忏悔的关键要明罪福因果,萌於悔心和收其纵性。进而说忏悔的功德能消除十恶五逆,能洗涤三业六尘。请求神圣赦宥罪愆,发愿永为无过之人,成圣成仙,与道合真。”
“第三,不要尽信夫子们说的话。”
这最后的三段话说的小兵们云里雾里,全然不知道老军医想要表达何意,也只能木然的彼此面面相觑,满脸的不知所措。
老军医看着他们傻懵懵的模样,竟然满意地点了点头,挥了挥手说:“今日就讲到这里,你等散了吧,明日继续。”
几位学徒闻言,一股脑地起身跑出了营帐外去。
打发走了学徒以后,老军医扭头问孟婆:“丫头,找老夫何事啊?”
“兴许是这些日子血见多了,让我夜夜难眠,只要一入睡,就噩梦连连,常在半夜额头冒冷汗惊醒。请您给我开个方子,让我饱饱地睡上个一天一夜。”孟婆低着头说道。
一见她那神色,哪有一点点像失眠的模样,心里便知道这鬼丫头不知道又打的什么歪主意,但看破不说破,主要不危害军营,也就由着她任性吧。
老军医假装犹豫地想了会儿,转头对孟婆说:“那好吧,我让人给你熬服酥麻散,两刻后送去你的营帐,你就放肆地睡个饱,十二时辰可好?”
“既然如此,便谢过了。”孟婆同老军医作揖道,“那么,我先回营帐等候,也请老军医到时和义兄言明,免得他担心我痴睡不醒。”
老军医点了点头,全答应了,又招来一个小兵去萧岩那禀报。
孟婆回到了营帐后,便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。她本就无须入睡,平日晚上熄灯静躺也是避人耳目,免得将士们心疑。
又想到自己才是最适合当夜里的巡逻兵,事出有因,孟婆也不愿意欺骗别人。
不知为何,上次心口绞痛求助冥帝,冥帝用灵珠修补了她的灵魂之后,虽未再出现过心口绞痛的现象,但却有其他事情发生。她已经慢慢把自己当成了萧岩的朋友,尽心竭力地帮他,似乎已经忘掉了她和萧岩的契约了。
而且,这几日,她脑海里时常浮现出古璃国的景象,还有那将军府的大红嫁衣。一想到此情此景,她心中就十分难安。唯有这种心慌折磨了她好几日,她着实想再去探个究竟。
但独自一人去古璃国实在不适合。思来想去,或可让灵识飞去,这样便可缩短路程时间。然而,即便是灵识也要走上一阵子,一日行几百里那是没有问题的。孟婆算好这来回和逗留的时间,计算着十二个时辰最佳。随后就想怎么得到这个时间,想来想去只有失眠说得过去,喝了这药睡个十二时辰,大家便会觉得正常,自然不会生疑。想到这里,孟婆为自己的聪明而偷偷地拍手叫好。
半个时辰之后,小兵送来了温热偏烫的汤药。孟婆见状,当着小兵的面把药喝得一滴不剩,那小兵又和营帐守卫吩咐了老军医的交代。那守卫听完便道:“孟姑娘好好休息,请放心,期间定然无人敢来打扰。”
这药平常人喝下去,半炷香的时间就会昏睡过去。哪知对孟婆却无用。不过,为了避免旁人生疑,她还是装模作样地解开外衣,在床上安安稳稳地躺好,盖好被子,俨然是一副就寝的状态。
入睡之后,孟婆的灵识从身体里飞了出来,一路朝着古璃国的方向飞去。
太阳初升的时候,灵识终于到了古璃国的大门前。只飞这一段便已劳累不堪,但孟婆来不及休息,飞速穿过了那破败冷清的街道,直射向将军府。
她识得路径,便直接到了那闺阁门前。轻轻地推开那咯咯作响的小叶紫檀的门,走进去,一切场景布置还是如千百年那样,一点都没变。只是那大红的嫁衣今日竟显得更为刺眼。
灵识在那位小姐的闺阁里仔细地扫来扫去,孟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找些什么,但是冥冥之中好像总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她。
小姐的闺阁分东西两阁,东阁是读书写字绘画之处,西阁就是卧室。这西阁里里外外看了一边,除了那大红嫁衣显得无比妖异之外,其他都平平常常。
而东阁,上次来的匆忙都没能仔细看看。走进去,书架上的书早已腐朽破烂,倒是书桌上有一张叠住的羊皮纸。的确是非比寻常的大户人家,动辄便要用这名贵的羊皮纸,孟婆心中赞叹着。
孟婆走上去,摊开这羊皮纸一看,虽然已经历经百年,但是上面的墨迹依旧可以辨认。定眼看去,这羊皮纸上的字迹刚劲又不失娟秀,但是却有几处出墨之处,难道写的时候,这人的手在颤抖?至于羊皮纸上的内容,孟婆倒是真知道,冥帝和墨书房也挂着这么一幅内容的字。
这就是著名的《放生文》:
盖闻世间至重者,生命;天下最惨者,杀伤。
是故逢擒则奔,蛆虱犹知避死;
将雨而勇徙,蝼蚁尚且贪生。
何乃网于山、署于渊,多方掩取;
曲而钓、直而矢,百计搜罗;
使其胆落魄飞,母离子散;
或囚笼槛,则如处图圈;
或被刀砧,则同临剐戮。
怜儿之鹿,舌氏疮痕而寸断柔肠;
畏死之猿,望弓影而双垂悲泪。
恃我强而凌彼弱,理恐非宜;
食他肉而补己身,心将安忍?
此文导人向善,不因一时的欲望而伤害生命。冥帝和墨书房挂这个还可以理解,他定是看到了很多人杀戮之业太重,有感共应,便挂了这幅字。但是这将军府中的大小姐,想必自幼也是习武出生,怎么会悲春伤秋地也写了这番文字?国破家亡,真是让人倍感唏嘘。
绕了一圈,并无异常。孟婆正懊恼自己多心多思,辛苦了一晚上赶来这废弃之城寻觅,什么也没有发现。她失望地叹了口气,抬头看向窗外,天色也不早了,这灵识走回军营也到下午了,喝了药睡到晚餐前,还可以在萧岩发现之前把事情圆全。要说出发之时,萧岩还在宴请使臣,自己也没有机会和他说明去向,恐怕他察觉到不对,必然是要忧心。要是再耽搁久了,连老军医也会起疑,万一他突发奇想要给自己把脉,那可是要闹出大事了。一个冥府之人,哪里会有脉象?岂非是要吓坏那老头子?想到此处,孟婆觉得不能再久留,便要动身回到军营。
临走时,孟婆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,只见一道日光映在名贵的小叶紫檀门框之上。孟婆顺着看去,在西阁的梳妆台上有个不起眼的木盒子,这木盒已然开裂豁口,露出金属的一角。孟婆走上前,打开一看,竟然是个铜盒子。孟婆拿着这沉甸甸的铜盒子,想打开瞧个究竟,却见这盒子严丝合缝,竟然没个开口,折腾了好一阵子也没弄开。孟婆想起,自己曾在人界听过,有种机巧的盒子叫密巧盒,只能有专门的打开方式,若是强取,就会连盒带物一起毁掉。
她想,这盒子之中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,略一思忖,便将盒子取在手中。
一路连飞带跑,好生狼狈,终于在军营炊烟升起之时入了自己的营帐。看见萧岩正忧心忡忡地坐在自己身旁,孟婆扫了一眼,好在帐内并无他人。原来今日早晨萧岩来找孟婆,听守卫汇报完情况后,入帐一看,便知道孟婆用灵识飞离肉身,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。她这般大胆行事,也不提前告知一声,萧岩自然会心生担忧,索性在一旁守着。孟婆见状,立即使灵识回到肉身,待到灵肉合一,她猛地坐了起来,着实吓了萧岩一跳。
萧岩见她醒来,也松了一口气。见她手中凭空多了物件,眯了眯眼睛,想问是怎么回事。
孟婆本也不想隐瞒萧岩,就一五一十地说了。萧岩听完,沉思了片刻,也觉得十分蹊跷,这《放生文》代表什么意思呢?这孟婆手上的密巧盒里面又会有什么呢?
这密巧盒做工精湛,一望就是一流的工匠手艺,只是什么样的东西装在里面呢?此盒不用一般木料制作,显然就是恐有人找不到机关,恼羞成怒直接用刀劈开取出。这用料如此厚重,可不是能随意劈开的。
两人对视一眼,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而喻。
“走。”孟婆招呼着萧岩向陈梁的营帐走去。
来不及通传,两人已经直奔去了陈梁的营帐。守卫见主帅而来,自然也不敢胡乱出声。此刻,陈梁正在看书,听到声音便放下手中书本,抬眼看去。见到萧岩和孟婆一同踏出帐中,他面露困惑,还未等开口询问,就见孟婆急不可待地从披风中掏出了一个铜盒子,重重地放在他的桌上,问道:“这盒子要如何打开?”
陈梁这才明白,原来两人是来找自己开盒子的。他心想,这二人当真是把他当作百忧解了不成?罢了,正所谓能者多劳,他悉听尊便就是。
他拿起盒子,观察了四周的花纹,然后说:“打开这类密巧盒子的方法有三。第一种是抽根法,第二种是错开法,第三种是旋转法。作为机关盒打开它是有步骤的,有一步解不开或者顺序有问题机关盒就打不开。这古代机关盒与平时我们用的盒子打开方式不同。平时我们打开盒子无非就是三个方向,一种是直向上,一种是水平前后左右,还有一种就是旋转。但是古代机关盒破解法有一点不同的是,古人很鬼,他们设计的机关盒只有向45度角方向用力才会将盒子打开。这说起来简单,但是和我们平时习惯用力方式不同,所以孟姑娘和萧主帅你们打不开盒子。这盒子一时半会儿我是打不开的,若是信任在下孟姑娘可以把这盒子多放些日子在我这,我也好生琢磨琢磨,如何?”
孟婆沉默了一会儿,回道:“那就有劳陈将军了。”
陈梁又转向萧岩问道:“主帅找我何事?”
萧岩的语气游刃有余,无比自然地说道:“当然是找你一起去用晚膳。”
陈梁一笑,三人和和气气地走出了营帐。只留桌上那只精工巧匠制作的铜密巧盒兀自泛着寒光,越发诡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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