声在脑海中轰鸣。我死死搂住青瓷瓶，冰裂纹渗出的釉水混着泪水在旗袍前襟晕染，像父亲窑炉里那场未竟的窑变。货轮驶出吴淞口时，松本商社的黑色轿车仍在码头燃烧，车尾的青铜鼎碎片扎进焦土，饕餮纹在烈焰中扭曲成骷髅。
夜雨砸向甲板时，我在三等舱角落解开青布包袱。周慕生塞进瓶腹的除了血帕，竟还有半本《青瓷秘要》，泛黄书页间夹着朵干枯的昙花。花瓣背面用针尖刻着——“丙子年秋，补天裂”。
雷声碾过东海时，我蜷在霉湿的毯子里摩挲怀表。秒针跳动声与弟弟的脉搏在幻觉中重叠，恍惚间回到永嘉路小洋楼的雨夜。那夜他教我辨官窑的紫口铁足，指尖划过釉面时说：“裂纹是瓷器的命脉，补得太完美，反而失了魂魄。”
舱门突然被撞开，穿军靴的日侨搜查私运文物。我将《青瓷秘要》塞进旗袍夹层，冰裂纹青瓷瓶被粗暴地拽出包袱。领头的男人用刺刀挑开瓶塞，日军嘉奖令的残片雪片般飘落——松本少佐的印章赫然盖在“青瓷周慕生”五个字上。
“周君是皇军的朋友。”那人狞笑着踩碎嘉奖令，刺刀尖挑起我的下巴，“沈小姐也该识时务。”
海风灌进舱内，怀表链子缠住他军靴上的血渍。我突然抓起青瓷瓶砸向舷窗，釉面在铁板上迸裂成星芒，藏在暗格里的古籍残页如白蝶纷飞。在日军扑向纸片的刹那，我纵身跃出窗口，咸涩的海水裹着碎瓷片刺入肌肤。
坠海的瞬间，最后映入眼底的是甲板上的混乱火光，以及飘在浪尖的蓝釉昙花——那抹冷光像极了周慕生烧当票时垂落的朱砂穗，怀表链缠着的半片血帕在浪中舒展，像父亲窑炉里永远差一炷香未能烧成的祭红釉残片。忽然想起他烧信那夜，火光中垂落的朱砂穗子曾说：沈家的血沁进瓷胎，才是真正的传世窑变。
肆——1949年·秋 香港
皇后大道中的霓虹泼在橱窗上时，我正将最后一道冰裂纹填入釉彩。玻璃映出斑白的鬓角，恍若当年周慕生烧毁的日文报纸灰烬，轻飘飘地覆在